【永远的七日之都】九与零
清晨，不知是被窗边鸟儿的清脆鸣叫还是那个奇怪的梦惊醒，京九迷糊地睁开眼睛。记忆里梦中有一位纯白的少女，似乎在和他诉说着什么。拯救世界，命运之类。
“啊……具体是什么想不起来。”
模糊记得的只言片语。
捂着头坐起，京九缓缓地穿衣整理，看向窗外。洁白无暇的云朵柔软地在青空遨游，鸟儿成群结队从其中穿过。
昨天的这个时候，醒来的地方是医院。睁开眼睛看到了两位少女。一个是看上去很成熟冷静的安托涅瓦，一个是现在正在厨房里悠闲唱歌的安。他们说自己是指挥使，还教给了他好多东西，比如指挥使的任务，使命，权限……仅仅一天就被迫了解了很多东西。
最重要的是，明明昨天才刚见的不是吗。为什么自己，看到他们会那么想落泪呢。
“京——九——！”
没有多加思考的时间，一个清脆如小鸟般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啊，起来了！零，我这就来！”
略微狼狈地回应着，他抓起身边的战术终端跑出房间。
京九——这个都市的新人指挥使，他的未来，会如何呢？
“京九，昨天辅助战斗感觉怎么样？零想知道。”
拽着京九的衣袖，长着两只弯曲黑角，体型娇小的白皙少女一脸期待地询问。
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啊。
嘴角溢上无奈的笑，京九将昨天战斗的过程，西比尔老师的事，详细地讲给了零听。
“这样啊……真是辛苦京九了，大家也是。零，也想和京九并肩作战，保护大家。”
零垂下了小脑袋，有些遗憾而寂寞地嘟囔道。
听安托涅瓦说，零好像曾经活骸化过，身体还需要调养，能尽量不战斗就不战斗。也是，身为神器使却不能对敌，实在是太可惜了。
京九在脑中稍稍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让零开心起来。
——啊，对了。
“零，听说你很喜欢旅游？不如等我把中央庭工作处理完，一起去玩吧。”
京九蹲下身，两人眼睛在同一水平线上，大而水灵的湿润双眸注视着自己。
零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喜悦，然而很快就消失了。
“没事的京九，京九很忙，零知道。零会尽量不给京九添麻烦，其实今天京九休息，零还要跑过来打扰，已经很对不住了。”
零做出一个微笑，可是眼中却毫无笑意。
这个孩子，真的特别体贴。昨天安托涅瓦介将她带过来介绍的时候，也说过她心思非常缜密。心中升起疼惜之情，京九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零温暖的头。
说起来，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什么呢。晏华只说“零”是个代号，是第一个活骸的神器使。
“怎么会呢，我听到零说要过来玩可是很高兴的。”温柔地看着零享受的样子，京九轻声说道，“如果怕麻烦，我会让你过来吗。”
“京九……嗯，谢谢！”
零的眼中充满了喜悦，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京九，小小的身躯轻颤着。
“不用谢，又不是在说客气话……”京九有些无奈地笑着，拍了拍零的后背，然后站起身牵住零的手，“想去哪里玩？”
“零想去……啊，东方古街！听说那里有卖葱还有厕纸的怪叔叔！”
零仔细思考了一会，然后举起手非常兴奋地大喊道。
说的大概就是钟老板吧……
“零，那是大蒜不是葱吧，也不是厕纸，大概。据说是符咒……还有，那不能叫怪叔叔，是钟老板哦。”
在东方古街这么闻名的人，也就只有钟老板了。
那个倒计时，是七天。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必须尽力而为，不轻言放弃。零快乐起来，京九就有努力下去的动力。
“哇，这个娃娃好可爱……”
只有在这种时候，零才完全变成了小女孩的样子，对娃娃衣服什么的感兴趣。一会儿在这个摊上摆弄，一会儿到那家店铺试衣，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零，小心点，别跑太快。”
差点追不上零的京九大声提醒道。现在自己的体力真的追不上小孩了……虽然自己也只有二十左右，但京九莫名地开始感慨起来。
“知道啦！零又不是小孩子！”隐约传来零有点不满的声音。正疑惑着为什么听起来那么遥远，才发现零又钻到十几米外的一家店里去了……
只有小孩子才这么活力四射吧，大概。
在那家无名店门口等了好久，零总算从店里走出来，京九终于松了口气，牵着她柔软的小手，真正意义上的惬意地逛起街来。
“零去那么久买了些什么？”
“……啊，没有啊，没有什么特别中意的，就看了看而已，嘿嘿。”
见零好像在隐瞒什么的样子，京九也不好多问，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旁边的店铺上。
“呀，京九，你在逛街啊。”
这熟悉的声音，是那个怪叔叔……不对，钟老板。
京九停下脚步，零也跟着回头望去。
“啊，这位就是零吧？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钟老板非常感兴趣地说着，友好地向零伸出手，“我姓钟，你可以叫我钟老板。”
“啊！就是京九说的怪叔叔……”零听到这个名字立即缩到京九身后，偷偷地从后面探出个小脑袋。
“……京九指挥使？你都说了些什么？”笑容凝固在脸上，钟老板以不变的表情温柔地问。
……真是个天大的误会，明明什么都没说。即使怪叔叔是事实，零你也不能这么直接啊。
京九带着尴尬的笑容，买了几张符咒作为“毁坏钟老板的信誉”的补偿，匆匆和零一起离开了。
——
不知不觉，夕阳已经缓缓落下，温暖的霞光在空中扩展。天空由湛蓝转为了暖黄。四周的景色染上了橘色，古街那一盏盏十分有古风的灯笼陆续亮起。已经快晚上了。
“今天真开心啊，吃的东西也很棒，衣服也很漂亮，娃娃也特别可爱。”零摸着吃的饱饱的肚子，坐在长椅上，腿前后摇晃着，满足地笑道。
“那真是太好了。零开心就好啦。”京九坐在零旁边，正忙着拆一个礼物盒。
这是零在吃完饭后突然从背包里拿出来的东西，说是要送给他的，让他拆开。
“这些东西，都是在遇到京九之前感受不到的。”
零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京九正好将礼物盒打开，里面是满满的明信片。
“零……？你刚才去那家店里那么久，不会就是弄了这些吧……？”明信片上还残留着些许温度，京九犹豫着看向零。
“诶！居然还是温的啊？！失算了……对不起京九，零不是故意的……”零受惊地大喊着，迅速从长椅跳到地上鞠躬90度。
京九无奈地轻戳了下零光洁的额头:“道什么歉啊？你送我礼物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零低着头，双手扯着裙角，小声说道:“零浪费了京九的时间去做这些，本来应该昨天晚上做好的，但是没有什么好的取材，就想说今天再一起搞吧！然后，没考虑到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很抱歉……”
京九沉默着，将视线放在那装饰很精致的礼物盒上。盒内的明信片，前面是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的照片，后面则是零手写的“日记”。字迹十分工整，为了做这个肯定很累吧。
“零想把和京九在一起的每天都记录下来，工作的京九也非常帅气，零也问了大家对京九的印象然后写下来……”零有些语无伦次，可能是京九的沉默令她无所适从了。
“我不会忘记的。”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脑中突然有种怀疑感。真的不会忘记吗？“所以零可以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一起做上，而不是一个人偷偷地完成。”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下去，京九盖上盒子，慎重地收进包里，“我会好好收着的，谢谢你，零。”
零听到京九的话，仿佛心中放下了颗大石头似的，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坐回长椅，紧靠着京九。
“零也是，和京九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好好收藏着。最喜欢京九了。”零小心翼翼地将头枕在京九的手臂上，小手环着他，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虽然不知道能在一起多久，不过零一定会快快长大长高，和涅瓦一样高的时候，零就能让京九刮目相看了吧？”
“噗。现在这样也喜欢的。……不过，我很期待那一天哦，零。”
在橘色的天空下，相拥着的一大一小的身影，和那紧紧贴合的心。
即使时间只有六天，也一定……可以做到的。对吧，零？
希罗叛变了。安托涅瓦受伤了。
京九呆呆地坐在中央庭内，脑中竭尽全力处理着这些信息。
为什么？那个希罗明明是自己尊敬的前辈，那么和蔼地关照着自己的人啊？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计划吗？
安托涅瓦怎么样了？会不会死去？能不能恢复起来？之后该怎么办？中央庭会变成什么样？最重要的是……
那个将安托涅瓦当成目标的女孩子，她会多难受？
“京九，打起精神来。大家都不会放弃，京九更不应该放弃！京九是大家最信任的指挥使，对吧？”头上突然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京九稍稍回过神，眼前的是那个长着弯曲犄角的长卷发女孩子。
京九认为知道这件事后最难受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微笑着抚摸自己的头。
可是，那湿润的双眸总感觉下一秒就会流出泪水。
……不能再让她更伤心了。
京九重振精神，点了点头，尽量用开朗的声音道:“对啊，零说的没错，而且安托涅瓦只是受了点伤，这点小事绝对不会难倒她！”也许……也许把该做的事处理好，安托涅瓦就会好起来了。
零用力点头回应着，估计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孩子，忍受着很多吧。身为第一个活骸化的神器使，不管怎样大家第一个反应都会是害怕。她默默承担了很多，要是有一天能真正开心放松起来，该多好啊。
“好——开始工作！零，你先回去吧，我和大家去解放几个地区。”京九站起身，大声说着，掩盖自己的疲倦和茫然，不等零回答便向晏华走去。
如果不赶紧投入工作的话，自己可能就会这样颓废下去。没有悲伤的时间了——这是为了安托涅瓦，为了大家。
为神器使提供幻力支持，再加上安托涅瓦和希罗的事，京九感觉今天十分疲惫。倒在大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前天的梦。
那个纯白的少女，说了些什么呢？命运？倒计时？真希望这些只是玩笑。然而，如果真的是玩笑的话……能看到倒计时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捂着思考过度而有些疼痛的头，京九闭上眼。然后，脑中便浮现出那个长着十分可爱的脸的犄角少女。有着不符年龄的缜密，烦恼着自己的身高，总觉得自己不够好。如果……这个世界的齿轮还能继续转动的话，想要看到她长高的样子。
怀着这个平凡却又不平凡的心愿，京九陷入了梦境。
安托涅瓦病情没有好转。
一早醒来便迫不及待地冲往中央庭问晏华安托涅瓦的事，得到的却是失望的答复。
“别着急。现在最重要的是黑核清理。安托涅瓦的事我们会处理。”晏华一如既往地冷静劝说道。
京九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往外走了几步，最后终于忍不住返回问道:“我可以见一下安托涅瓦吗？就一会。”
晏华看着他半晌，似乎在脑中做着计算，然后同意了。
走进病房内，京九第一眼看到的是与之前的安托涅瓦截然不同的脸色。
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虚弱的呼吸，似乎下一秒就要消逝。
“……安托涅瓦。”
京九站在门口，有那么一瞬间无法挪动脚步。害怕自己的大动静会令这个脆弱的人儿消失。
“……啊，是京九。什么啊那个脸……咳，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安托涅瓦自己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语气如平常一般，微笑地说着。
……如果没有偶尔的咳嗽的话。
京九轻轻地走到安托涅瓦的床边，再轻轻地坐到椅子上，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
“没有，净化了几个黑核，有点疲惫而已。”
即使只是演戏，仿佛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健康，但只要她能开心，零能开心，就够了。
“嗯，是呢。辛苦了。”
“不会。”
随后便是一会儿的沉默。
先打破沉寂的是安托涅瓦。带领着中央庭大家冲破各种困难的那个人。
“话说回来，和零……咳，相处的如何了？”
安托涅瓦温柔地询问道。
“啊，挺好的。零很懂事，也帮了我挺多的，就是老是容易看清自己……也不能这么说，就是觉得自己有很多不足。”京九想了想，如实回答道。
零不知道心情是否还是很难受呢？要是安托涅瓦能赶紧好起来就好了。
“是啊……那个孩子，真的太努力了。可能也是因为她有点寂寞吧……咳咳，不过，听起来你和她相处的很融洽，这就够了。以后，零就交给你了。还有中央庭，你一定能管理好的……和晏华一起。”
为什么听起来，安托涅瓦好像断定自己命不久矣呢……
“说什么呢。安托涅瓦以后伤好了还是得管理中央庭啊，别推责任想自己溜哦。”
京九半开玩笑地回答着，心里有些苦闷。
“是啊，谁知道呢……好了，不耽误你工作了，走吧。”
安托涅瓦也笑了起来，那一刻，阳光在她脸上形成了美丽的阴影。
京九点了点头，起身走向门。
“……京九。”
正要开门，身后突然传来较大的呼唤声。
“嗯？”
京九停住脚，回过头。
“要带给零幸福啊。”
身后的安托涅瓦，平静地笑着说。
“我会的。……所以，安托涅瓦也要好起来。”
说完，不敢再等安托涅瓦的回答，京九逃也般离去。
——
处理完港湾区的黑核，突然战术终端收到了零的信息。
『京九，明天我想和你还有涅瓦去港湾区。应该解放完了吧？我想涅瓦肯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v^』
单纯的文字是零积极的想法。看到后缀的笑脸，恍然觉得那个女孩仿佛就在眼前。
『嗯，明天一起去。港湾区很漂亮。』
京九慢慢输入着，不太可能成真的话。
不过说不定，安托涅瓦明天真的就奇迹般地好起来了呢……
总之，就先期待着吧。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有可能实现的不是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京九迎来了第三天。
每天好像都会做有关于那个纯白少女的梦。而京九也每天起床都会思考一下那个奇怪的梦境。只有这三天，安托涅瓦的事，希罗的事，零的事，各种事情杂糅在一起，无暇去想她。
走出房间，安正端着盘子向餐桌走去。看到京九，安脸上露出不满:“京九，你怎么那么晚才起来？要让零等你到什么时候，快点洗漱吃饭！”
晚？今天不是比以往都早吗？
京九疑惑地点开战术终端，浮在空中的数字显示着此刻的时间。
『7:15』
不，明明很早啊！
话说回来，更令人在意的是，零居然已经来这里等着了吗？
带着些许惊讶，京九快步走到客厅，看见沙发上端正地坐着一个穿着纯白色连衣裙，扎着单马尾的少女。
“是……零？”
看着眼前的人，京九有点错愕，试探性地问。
“京九！这么早来真不好意思，但是我太期待了，没想要那么早去的……”是零没错了。京九确认了。
为了今天，零特意穿了上次在古街买的衣服，精心打扮——全都是为了能和安托涅瓦，和他一起，快乐地游玩，忘记烦恼。
安托涅瓦，今天说不定也好点了吧？
京九看着零，脑中浮现出这个想法，走上前蹲在零身前，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很漂亮啊，变成熟了哦。”
“唔……京九不要一直摸头啊，会长不高的。”
少见地，零皱起眉头，鼓起脸小声说道。
然而脸颊边的两抹红晕还是出卖了她。
快点把该做的做好吧，然后，和零一起去迎接安托涅瓦，三人一起度过开心的时间——
——
期盼总是敌不过现实。
“晏华，安托涅瓦怎么样了？”
听到京九问出的这句话，紧紧牵着的小手立刻紧张地用了下力，传来一阵颤动。
“……抱歉，好像更严重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令空气都凝固了。
晏华来回看着两人的脸，稍微垂下眼，“也许会好起来的。时间长短问题。”
虽然只是安慰的话，但是京九还是竭力接受了。再怎样难受，也一定比不过零。对零来说，安托涅瓦可能算是家人，姐姐的存在了。
“……那现在区域也解放完了，可以去放松一下吗？”
京九沉默了一会，征求晏华的意见。
晏华瞟了眼无声低着头的零，点了点头。然后用口型诉说道:让她尽情玩。
来到的是港湾区附近的公园。
京九感觉自己现在就像牵着一个空壳，零的灵魂好像守护在安托涅瓦的身边。零始终都紧闭着嘴，毫无生气。
“零你看，那架游轮好大啊。”
“……”
“哇，是海鸥啊，很少见的那类呢。”
“……”
……
尝试各种话题，零都没有回答，京九最后也沉默了。
现在安托涅瓦的病情更严重了，自己却说着要让零开心起来带着她出来。说不定，零其实更想陪在安托涅瓦身边照顾她呢。
“京九……零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诶？什，什么问题？”
突然被搭话，京九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不是只要零变强起来，涅瓦就能感到欣慰，然后身体就好起来了？”
“呃，有可能吧……？”京九心里觉得十分不可能。但虽然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但是京九至少不想现在看到她悲伤的模样。
零听到了这不肯定的答复，还是稍微精神了起来，终于抬起头，看起四周的景色。
两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从这里能看到湖泊，清澈的水倒映着青色蓝天，洁白的海鸥不时从空中飞过，大概是从海湾测城那里过来的。
“曾经零很想要自由。被封印着，只能从水晶中看着昏暗的一尘不变的景色。还要和身体中活骸的自己抢身体……不过那个我，是和我说话最多的人。也不会感到很寂寞。”仰望着天空，眼睛紧盯着翱翔的海鸥，零喃喃自语般轻声说着，京九要很认真才能听的清。
“遇到涅瓦后，零才真正认识到有家人朋友是多么的幸福。温柔的涅瓦总是包容着零的各种任性要求。除了京九，最喜欢的就是涅瓦啦。”没有再说下去，零只是倔强地抬着头，眼眶早已盛满了湿润的泪水，估计稍稍垂下头就会一鼓作气流下来吧。
自认识她的那天起，记忆中的零就是个什么都喜欢忍受的孩子。忍受寂寞，忍受痛苦，忍受欲望……明明就像一个成熟的小大人，却总觉得自己有很多不足。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她吸引的呢。
京九轻轻摇了摇头，感叹着都这个时候还在想这些的自己。现在，首要的是调整好零的心情，然后自己也应该振作起来，即使安托涅瓦真的熬不过去，身为指挥使的自己也应该以身作则，支撑起大家的期待，承担责任与信任，而不是颓废下去。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使。
“既然这样，零更应该开心起来啊。安托涅瓦和你之间肯定有很深的羁绊，你快乐她便快乐，你伤心她不是也会伤心吗。为了安托涅瓦，振作起来吧。”
“……是呢。京九说的对，零会努力的，不能再给涅瓦添麻烦了！”
用力擦了擦泪水，零转头朝京九绽放出了衷心的笑容。温暖的阳光为这稚嫩的脸庞染上优美的线条，京九不禁有些晃神。
什么时候开始呢，这个小家伙，居然越来越吸引自己了。想要给她幸福的想法，更加强烈。
迷迷糊糊地翻身起床，京九习惯性地看了眼窗外。还是一如既往的景色，白与蓝交织的天空，翠绿的树木，神器使们练习发出的声音……令人无比舒适，一时间忘记了烦恼。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呢。开始工作吧。
整理好衣裳，洗漱吃饭完毕，在安的碎碎念下走向中央庭。……一切，就像往常一样。
——
京九走进中央庭，看到几个穿白色大衣的医生正忙进忙出，脸上的凝色好像比前几日还深。
安托涅瓦……病情又加重了吗？
京九心中有些堵塞，但还是打起精神向站在安托涅瓦门口的晏华问:“晏华，安托涅瓦怎么样了？”
晏华缓缓面向他，用力地说出两个字。
『死了。』
是吗，安托涅瓦死了。
突如其来的过于沉重的打击，令京九的脑袋竟一下处理不了这么大的消息量，心好像也因此而麻木了。
“……这样啊。”京九沉默了一会儿，吐出几个字。
晏华看起来很冷静地继续说道:“现在没有悲伤的时间了。为了不辜负安托涅瓦，我们更应该努力，阻止希罗。”
……没错，身为指挥使的自己应该当领头羊，如果自己都被负面情绪所影响，神器使们又怎能有充足的精力战斗呢？现在所有区域都解放了，倒计时，也只剩下两天。如果不快点，在末日前阻止希罗的话……会辜负安托涅瓦的期待，这个世界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即使心里的悲伤依然膨胀着，京九也要努力压抑下去，不能让大家受到自己影响。
这样想着，少年露出微笑。
“我会的，晏华，如果有我处理不当的事情，请协助我吧。”
看着眼前的京九，晏华不禁怔了怔。真的不愧是指挥使啊。安托涅瓦的选择果然没错，第一天看见他还不大信任，这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少年真的可以做好指挥工作吗？然而一天天下来，他成长了很多。他，是中央庭，说不定甚至是拯救世界的希望啊。
没有再说什么，两人整理好心情，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
夜晚。
疲惫地坐到床上，京九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自从听到了安托涅瓦死了的事后，京九就一直将自己沉浸在工作中，几乎所有重大事项都被效率极高地处理完了。
然后，京九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零。
“你最了解她，你决定。有时候，也是需要一个人呆着的。”
晏华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又看了眼京九，“明天下午和她出去走走吧。”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哪有出去玩的闲情呢。
然而，一想到那个往常都带着温柔微笑的孩子此刻说不定正一个人躲在房间内抱着膝盖小声哭泣，京九的心又揪紧了。
想要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想让她重新绽放笑容。
为此，说不定那样做是必须的。
——那么，快点睡觉，明天早上赶紧做好工作，然后接零出去玩吧。
梦见了，那个纯白少女。
京九这次听清楚了，她说了一句话。
那是——
“你找到这个世界的真相了么？”
——
在一如既往的时间醒来。但是出乎意料地，睁开双眼，京九看到的天空并不是澄澈的蓝。
那是——漆黑的云层。毁灭般的颜色。
其中裂开了狭小的缝隙，好像有很浓烈的幻力波动。无数细碎的小物件被吸引着向天空飞去。
这个裂缝，正在缓慢扩展着，似乎要将天空吞噬殆尽。
“这个天空……”京九呆呆地看着不曾见过的场面，喃喃自语。
“阁下，你醒了吗？有紧急联络。”
珈儿的声音，还有礼貌的敲门声。
京九这才从怔然状态下恢复过来，打开了门。
珈儿说，天空上的那个是黑门。
……这，便是希罗说的那个吗。
思考着，京九抿紧了唇，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少女说的话。世界的真相……吗。
——
晏华，弗兰克丽丝等人商议着疏散工作和其他工作。雷切尔也做好了对巨大黑门的研究准备。大家都干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京九能够很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
“明天早上，黑门会扩散到整个城市，和最高的观光塔发生第一次接触。战斗的地方，就是那里。”晏华经过精密计算，得出这个结论。
净化黑门，对神器使们来说已经很平常了。但是，这次的是如此巨大的黑门，京九不禁有点担心。
——但是，为了拯救，战斗是必须的。
怀着这个信念，京九郑重地点了点头，开始处理工作。
这样的情况下，真的能毫无顾忌地和零一起出去吗……
——
『京九，零想去图书馆！^v^』
将工作处理完，吃完午饭，京九收到了零的回复。
不知道零是否知道安托涅瓦的事呢……
看着这透露着活力的话语，还有那可爱的笑脸，京九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不管怎样，既然零都说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了，带她去就是了。
和零走在漆黑的天空下，不时能听见云层中传来怪物低沉的嚎叫声。那个声音近在耳边，仿佛下一秒就会降临。
“现在这种情形出来是不是不太安全啊，京九？对不起，零好像又任性了。”
仰头看着天空的零声音中带着不安。
“怎么会，我先邀请你的，不要考虑那么多。我反而有点担心你的安全呢。”
京九心中一阵温暖。这个孩子总是将别人放在第一位，谁都会喜欢她的吧。……然而，命运却总在和她开玩笑，弱小的身体承受着很多。
“……京九，摸摸头！”视线转回到京九脸上，零沉默了一会，努力踮起脚想够到京九的头顶。
京九疑惑着突如其来的行动，却还是顺从地半蹲下来，让她能摸到。
“京九，很努力了呢。涅瓦走了，京九身上的责任更多了。但是京九很坚强，听说事情都处理的很好。还专门空下时间陪零，明明自己很忙。”闭着眼，零的声音很平稳，一瞬间京九有种面前的是成熟女性的错觉，“所以，不能辜负京九，零一定要开心起来，不让京九担心。”
温暖的小手拂过自己的头发，十分舒适的触感。传来的热度令京九切实感受到了零的存在。她……已经知道安托涅瓦死去的事了。然而她没有再哭泣，而是反过来安慰自己，这个小家伙也……成长了啊。明明安托涅瓦的死，最难受的应该是她才对。
看着面前娇软的女孩，京九轻轻微笑起来，也闭上了眼。
图书馆在大家的努力下，已重新修筑好，也有不少小孩会在闲暇时来看书。
广阔的馆内，此时空无一人。大概是晏华他们疏散了人群吧。
“零喜欢看书。只要从书中学到知识，心里就会很平静，也不会寂寞。”边翻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文字的书，零很满足地说着。
她沉浸在书中的身影，散发着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气息。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那是发自真心的快乐。——看书真的能令她开心呢。
看这里零的模样，京九也不禁放下心来，从书架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看。
没有对话。需要做的仅仅是陪伴在这个女孩身边，守护着她，看她笑，陪她哭。能做到这样，就够了。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变成了宝贵的回忆。
——
于是零真的就看了一下午的书。
说实话，京九还是有点失落的。明天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数，今天是最后一个安稳的日子了。而他们却看书度过了一个下午。
“京九，知道零的神器吗？”双手背在身后，走在京九前面的零愉快地问。
“提亚马特对吧。档案里有，当然知道。”
京九不明白零为什么提起这个，如实回答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刚才看的书，里面记载了关于提亚马特的事。所以有点好奇。”沉默了一会，零转过身勾起嘴角，“京九记得零的事呢。零很开心！”
……？
不等京九仔细思考奇怪之处，零继续说:“京九，去东方古街，可以吗？”
京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快步上前拉住零的手，向古街的方向走去。
只要是她期待的，京九一定全力以赴。
——
“嘿嘿，还是这个长椅，还是这个时间呢。”
跃到前几日坐着的长椅上，零有些调皮地吐舌。
是啊。——虽然天空已经不是那温暖的颜色了。
零眺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京九也跟着往上看去。那裂缝比早上扩大了不少，果然如晏华所说，最迟明天早上就会将整片天空吞噬了吧。
“还是这样开心。”突然，零又补充了一句话。
京九惊讶地将视线转回零脸上，只见她绽放出灿烂的笑颜。
“其实，一读书就不会寂寞，有一点是骗人的。虽然零和书做了朋友，零也可以和书倾吐抱怨，但是书果然没法完全安慰零。只有涅瓦和京九在身边，零才能真正快乐。”零依然注视着空中——混淆着绝望的颜色。但是，她的眸中却满是澄澈。
小手抬起摸了摸自己脑袋两边的角，零微笑着说:“烦恼的东西，只要和京九在一起就会消失。可以说，京九救赎了零。”
京九静静地凝视着她，没有说话，压抑着心中强烈的疼惜之情。想起她小时候被做的实验，愤懑这么美好的女孩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事。
“有没有一点喜欢上零了呢？京九。”零突然看向京九。正经的脸上，眸中满是认真。
“……”就要脱口而出的『喜欢』。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自己能给零带来幸福吗？两人能在一起多久呢？
一堆的疑问涌上来，京九无法那么不负责地就说出喜欢。有时候，一句话就决定了命运。命运到底是什么？……真相，又是什么？
“开玩笑的啦，京九别露出这么复杂的表情。”零强作欢快而有些苦涩的话打断了京九的思考。
“不是的……”
“好啦，京九，我们回去吧！”零打断京九的话，低着头就要从长椅上下去。
“不是的！”有些强硬地按住零，京九大声喊道。
“……诶？”下意识地抬起头，黑暗天空下闪着泪花的双眸怔怔地看着京九。
“我喜欢零！”京九竭力控制着情绪，一字一句地说着，“我说的可不是开玩笑。刚才我质问自己是否能给你幸福，我不知道。但是，我想给你幸福。想要保护你。就算被警察判无期徒刑，我也喜欢你。”
“……噗哈哈，京九你最后面说的什么啊！”愣了几秒，零突然大笑出来，这是许久不闻的铃铛般清脆的声音。明明是在笑，泪水却不停地滴落。“零好开心，真的……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代替回答，轻轻地将颤抖着的瘦弱身体抱进怀中，京九抚摸着零温暖的头。
这一次，零却意外地没有说会长不高。只乖巧地依靠在怀中，回以拥抱。
——如果可以，希望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
观光塔。
深不见底的裂缝近在眼前。无数怪物嘶吼着，前仆后继向京九等人涌来。京九边为神器使们输送幻力，边有条不絮地指挥作战。
很快，被打倒的怪物们便化为黑色碎片，被黑门吸了上去。
神器使们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激烈的持续战斗就算是他们也吃不消。
“没有了吗……”京九松了口气。身体已经站的不太稳了，气息也有点紊乱。不过黑门没有了的话……就结束了。零，还在家里等着自己。
“谢谢你啊，京九。”身后传来许久未听过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骄傲，“为我铺路真是辛苦了。”
“希罗？！”京九不可置信地转过身，这个家伙怎么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希罗冷冷地大笑着，张开双臂:“很快，黑门就会将这个世界吞噬！把你的黑核交出来吧，我们一起迎接崭新的世界！”
想都没想，京九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会给你！你做的事是错误的，现在还来得及啊！”虽然拖太久黑门迟早都会将这里吞噬，但京九希望能尽量不动手。
再怎么说这个人，和零也有点关系……
希罗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别说了，单纯得愚蠢的指挥使！看看你的黑核，那颜色是不是特漂亮？”
听到希罗的话，京九有种不好的预感，拿出口袋的黑核。
——那是，被污染的颜色。
“怎么会……”
“就凭你那被污染的黑核，来阻止黑门扩大？放弃吧，京九！”希罗十分满足地看着京九的表情，仰起头痴迷般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黑门。
……已经，没办法了吗。零还在等着自己啊。
看了看身边已消耗全力的神器使们，京九呆呆地想。
“京九，没事！”这时，传来了清脆的声音，京九回过神看见本应待在家的零坐着绿色的虚幻王座飞到身边。
零？为什么会在这……
动了动口，却因剧烈打击说不出话来。
零轻轻摸了摸京九的头，脸上是一如既往温柔的笑，“没事哦。零会保护好京九和大家。”
等等……你要做什么……
京九颤巍着伸出手，却够不到她。
零坐着王座飞向空中，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噬。
“京九，零的神器提亚马特，有浓厚生命之力。而黑门则是毁灭。就像光与暗互相克制呢。”
明明远在空中，声音却清楚地传到耳边，带着决绝。
“呵，零，做什么无谓的挣扎？”希罗冷笑着抱手观望，嘲笑道。
零没理希罗，而是用真挚的眼神看着京九。
“京九，相信零。零储存了那么久的力量，就是为了今天。”零右手一招，一颗水晶般的东西出现在手心，被黄绿两条链围绕。那是……提亚马特。
“不……”挣扎着想喊出来。
“零，最喜欢京九了！”
“不要……”
零的身体绽放出刺眼的绿光，照亮了漆黑的天空，身体如利箭般穿入黑门。
“不要啊——！！”
终于喊出来，那个人却消失了。
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着，最后仿佛吹气过头的气球，爆炸了。
无数绿色碎片四射开来，京九颤抖着伸出手，接住其中之一。还有温度。就像那个人的小手般温暖。
“哈哈，不可能，怎么可能……”希罗疯了般大笑着倒退，突然跑了起来，就那样跳下了观光台。
空中传来了他零碎的声音。“下一个轮回……一定！”
—
空旷的观光台，重返青色的天空。此时的少年眼中只有女孩的碎片，紧紧地将它握在胸口。
“零，你很努力了呢。”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轻轻说道，“再等一下，就来见你。”
—
青色的天空下，建筑林立的城市中，打理好一切的少年，在家中闭上双眼。
命运的齿轮重新转动，倒计时开始回溯。
握着冰凉的绿色碎片，嘴角挂上笑意。
——『世界重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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